高水平职业教育不能只在“黑板上种田”——
职业教育体系距离“现代”还有多远?
自2014年《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提出建设“具有中国特色、世界水平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以来,现代职业教育体系一直被强调,一直在路上。
我国现有职业教育体系距离现代还有多远?要回答这个问题,需要先讨论清楚职业教育的一些基本概念,比如优化职业教育类型、高水平职业教育专业、职业教育育人方式、增强职业教育的适应性等。围绕这些问题,记者采访了金华职业技术学院党委书记,浙江省现代职业教育研究中心主任王振洪、华东师范大学职业与成人教育研究所所长徐国庆、江苏省陶都中等专业学校副校长刘炜杰、南京工业职业技术大学党委书记吴学敏、潍坊科技学院副校长李广伟,与专家学者一起来讨论、勾勒符合我国经济社会发展需要的现代职业教育轮廓。
安徽省合肥市肥东县的合肥理工学校智能制造实训中心。阮雪枫摄/光明图片
职业教育不是地位低于普通教育的低层次教育
记者:2019年《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中首次提出,“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是两种不同教育类型,具有同等重要地位”。4月12—13日,全国职业教育大会召开,习近平总书记作出重要指示,要求进一步优化职业教育类型。怎么理解优化职业教育类型?为什么要优化?
王振洪:这句话的内涵实质就是不能再把职业教育看作一种地位低于普通教育的低层次教育,而是同等重要的教育类型。但是,要成为一种真正的教育类型,仅仅停留于文件远远不够。当前,我国还没有从法律层面明确职业教育的类型地位,独立形态的职业教育体系尚未形成,职业教育的上升通道不畅通,社会仍然对职业教育存在偏见,技术技能人才的社会地位相对不高。这些问题说明职业教育还没有从根本上确立类型定位,社会也还没有接受职业教育的类型属性,必须进一步巩固职业教育类型定位。优化职业教育类型定位的根本,在于真正确立起技能型人才的类型属性。
徐国庆:优化不同于强化。强化的主要含义是要求外部如何进一步接受职业教育的类型属性,而优化是如何通过对职业教育体系的再设计自我实现类型属性,优化更有行动意义。
刘炜杰:作为教育类型,当前职业教育存在以下问题:一是内在体系有待优化。中职、高职、本科彼此之间的衔接有待加强。二是培养模式有待深化。当前职业教育仍然是以学校教育为主,企业参与不够,产教融合缺乏深度。
除此之外,优化职业教育类型还指向当前职业教育面临的两个关键问题:一是优化人才培养目标。当前已经从工业化时代下的流水线生产转向智能化时代下的“生产岛”等新的生产方式,一技之长已不够用了,职业教育应当培养能解决复杂问题、未知问题的技能人才。二是优化学习体验。当前职业教育依然是标准化的课程以及班级授课制下的统一化教学,但是作为兜底的教育,职业教育的受众有着极为显著的差异性和差别化的发展诉求,却未能得以关照。
四川省华蓥市职业教育培训中心。新华社发
记者:职普融通,涉及到初中、高中、中职、高职和本科职
业院校和普通本科,如何理解职普融通,各领域该怎么做才能共同发力,实现融通?
徐国庆:普职融通的核心问题是如何让普通教育学生接受一定的职业教育,职业学校的学生其实是已经在接受普通教育的,因为职业院校都开设了公共基础课。普职融通需要的是动力机制,把职业教育中理论性、专业性比较强的科目纳入普通高考选考科目,是普职融通的有效机制。这一措施还可以推动普通高中教育改革。
吴学敏:职普融通与德国的“双轨制”教育不同,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不是分割的,而是要通过制度纽带形成互为沟通的有机整体。一方面,学生可以较为自由地在不同轨道上进行转换。另一方面,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在教育资源的共享上建立较为完善的机制。
刘炜杰:各领域应当建立纵向、横向的接口,比如中职和普通高中之间建立接口,毕业学业水平相当的公共课与教学共建,实现学分互认,满足条件的中职学生可以选择普高毕业证书,参加普通高考,完成中职专业课程学习并达到学业标准的普高学生可以选择中职毕业证书和相应的技能等级证书。
李广伟:我认为应包括以下内容:不同教育类型衔接融通,学分互认、相互衔接、相互转学。不同层级教育内容衔接更新,加强不同阶层职业教育课程与教材一体化的建设。不同人才标准衔接共通,学校人才培养标准、职业培训标准、职业资格标准、行业质量标准、企业用人标准等各方面的标准之间实现相互衔接、互通公用。多种学习资历证书互通衔接,就是实施“学历证书+职业技能等级证书”的制度,多种类型学习成果可认证、评估和转换。
高水平职业教育不能只在“黑板上种田”
记者:众多职业院校都追求或者宣称构建起高水平的职业教育专业和专业群,但无法回避的尴尬是学生还是不愿意上。真正的高水平职业教育专业应该是什么样的?与之相随的职业教育育人方式应该怎么改革?
王振洪:高水平职业教育专业首先应当是当地离不开的专业,能够精准对接区域产业需求和人才需求,实现错位发展和差异化发展,彰显行业领域独具特色的高水平。其次应当是业内都认同的专业,能够通过培养不可替代的人才吸引业内高端企业与之合作,在业内拥有更多话语权和选择权。最后还应当是国际可交流的专业,专业要能够形成自身的职业教育模式、方案和标准,并输出国际品牌。高水平专业群是引领高水平专业建设的关键。高水平职业教育专业群建设需要政府做好制度设计,学校提高职业教育供给质量、增强核心竞争力。
“工学结合”是职业教育的基本育人模式。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以学科为中心”“以知识为本位”的传统学科教育一直主导着我国职业教育的发展,“在黑板上种田”。一定要给学生实际本领,要把学校建在开发区里,把专业建在产业链上,把工匠精神刻在学生心中,把创新意识融入学生血液。要探索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路子,使学校像企业、教室像车间、课堂像工段、教师像师傅、学生像学徒、教案像图纸、作业像产品。
刘炜杰:高水平职业教育专业应当具有两个关键表现:一是服务经济社会发展的能力强、水平高。专业的设置具有引领性,或是对接新兴产业的发展,或能引领产业的转型升级。二是服务人的全面发展的能力强、水平高。能提供多元化的发展路径,能根据学生不同的发展方向提供相应的教学。现有职业教育育人方式,宏观层面产教融合深度不足。中观层面,复合型、创新型技能人才培养的有效路径和关照人的差异化发展需求的多元化发展通道尚未完全形成。微观层面,学生被动接受的学习方式并未得到根本性改变。改革应当从这三个问题入手。
构建现代职业教育体系需要更深入的探索与实践
记者:增强职业教育的适应性,主要是适应什么?经济社会发展需要什么样的职业教育?
徐国庆:增强适应性,主要指提升职业教育根据产业人才需要及时调整培养方案的能力。涉及及时把握产业人才需求的能力、及时更新课程的能力和教师灵活适应新的教学的能力等方面。
吴学敏:一是增强职业教育对经济社会发展的适应性,支撑产业发展。二是增强职业教育对人的发展的适应性,让人民满意。而开展本科职业教育无疑是增强适应性的关键一招。
王振洪:适应性是职业教育契合经济社会发展的关键所在。适应性是衡量职业教育发展质量的重要指标,是职业教育能否赢得社会认可、产生社会吸引力和获得行业企业支持的关键所在。适应产业升级和人民群众高水平教育需求的客观要求之外,还要适应高素质人才培养的现实需求。目前,我国仍然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就要求职业教育通过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培养解决经济社会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
记者:现代职业教育体系提了许多年,到底什么样的体系才是适合我国国情和经济社会需要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现有的职业教育体系距离“现代”还有多远?
徐国庆: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应该包括学校体系、课程体系和制度体系。学校体系发展的核心内容是形成合理的中高本职业院校结构。课程体系的核心内容包括中高本一体化的专业目录体系和专业教学标准体系。制度体系的核心内容是职业教育的支撑制度,如国家资历框架、职教高考制度、校企合作机制、教师培养体系等。在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中,目前较为完善的是学校体系,课程体系有了较好基础,但还需要进一步提升质量水平。制度体系则还处于初建阶段。
刘炜杰:从经济社会发展的角度来看,现代职教体系能覆盖经济社会发展所需要的不同层次、类型的技术技能人才培养,能为经济社会发展提供全方位的人力资源支持,而且能够随着新理念、新技术和新模式的应用而不断建构新的目标体系、课程体系和教学体系。
从人的全面发展的角度来看,现代职教体系能够面向不同的学生以及更大范围的学习者,提供与其学习诉求相适应的发展路径,以及与之相匹配的课程、教学及其资源。而且可以根据其需要进行即时性与泛在化相结合、碎片化(针对某一问题)和长效化(获得学分及证书)相结合的学习支持。
从职业教育本身而言,现代职教体系中的中职教育、高职教育和本科教育既有区分度,更有衔接性。我们需要更深入的探索与实践,才能构建现代职教体系。
(光明日报记者 李玉兰)
《光明日报》( 2021年04月27日 1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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