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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他们亲历见证温州城的和平解放

温州都市报 2752

黄世寅接受采访。 陈翔 摄

  “庆年坊十七号”的秘密使命

  采访人物

  黄世寅

  人物身份

  庆年坊十七号地下交通站创建人

  穿过古老悠长的巷陌,站在“庆年坊十七号”(现为庆年坊46号)这座斑驳的建筑前,一颗红星依然闪耀其上,仿佛向过路人“述说”着发生在这里的革命故事。

  1947年秋,国民党妄图镇压在京、沪、杭以及全国各地的爱国学生与民主人士。为了保存革命实力和支援浙南蓬勃开展的游击斗争,共产党决定从京、沪、杭紧急撤退一大批有被捕危险的学运骨干,把他们转移到浙南游击根据地。为此,中共永嘉县委在温州白鹿城区内建立了若干个地下交通站,庆年坊十七号就是其中之一。

  关于这段历史,黄世寅再清楚不过,庆年坊十七号不仅是他的家,这个地下交通站也由他一手创立。尽管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如今94岁高龄的黄世寅回忆起当年的峥嵘岁月,言语里满是激情。

  当时他临危受命,在上海-温州城区-浙南根据地这条秘密交通线中,建立庆年坊十七号地下交通站作为联络中心。黄世寅回忆,在交通站建立后的日子里,他与另一位联络员陈田涛同志,各自将自己的住所用来接待辗转前来的干部。“一天,我们接到了从上海发来的电报,上面写着八个字‘棉纱三件,即日起运’”他知道,这意味着“日夜盼望的首批京、沪战友要来温了”。黄世寅解释,当时上海和温州棉纱贸易往来频繁,他们就以此作为掩护传送的暗号。就在来温的三位战友顺利抵达地下交通站的第四天,从上海来的第二封电报也到了:棉纱、棉花各壹件,明晨到温。

  按照约定,黄世寅只身一人前往接应第二批来温的战友。他回忆起这段时笑言,小时候很喜欢读《福尔摩斯侦探案》,而当时他正扮演着福尔摩斯。同样是秘密工作者,黄世寅与战友的会面颇具戏剧性。几轮反复试探下,黄世寅的一句“放心吧,错不了,上海已经来电报,家里派我来接亲人”终于让对方放下心。

  而除了秘密接待、安置、护送辗转而来的学运领袖、党员干部外,黄世寅还肩负着另一项重大政治任务——秘密传递浙南特委机关报《浙南周报》(《温州日报》前身)。黄世寅说,在当时白色恐怖笼罩下的鹿城,要想将报刊运进城危险重重。可他义不容辞,在其他地下交通员、学运骨干、党外正义人士的帮助下,一条条传送渠道被打开。“杨锦的舴艋船就是其中之一”。

  黄世寅清楚地记得,在他从游击根据地潜回市区时,与永嘉县委政治交通员潘岩柱同行,一起登上瓯江上的秘密交通船。只见潘岩柱贴身衣袋里掏出一叠《浙南周报》递给杨锦,杨锦随手将报纸塞进后披篷的箬叶之中,稍稍拨动几张箬叶,顿时踪迹全无。

  作为地下交通站的秘密工作者,黄世寅要将报刊送进城区的各个秘密联络点,在半年多时间里,他躲过城里便衣特务的眼睛,将《浙南周报》运送出去,在“地下”传播着革命的火种。

  如今黄世寅已经很少提及这些旧事,在采访结束后,他默默地点上一根烟,脸朝向窗外,久久地凝视远方,思绪似乎仍停留在那些充满硝烟的革命岁月,那些刻骨铭心的日子里。

周炳杰和他的军功章。 苏巧将 摄

  温州城解放那天,我守在西郭的城门口

  采访人物

  周炳杰

  人物身份

  浙南游击纵队括苍支队第八中队中队长

  今年5月7日是温州城解放70周年的纪念日。这几天,已经91岁高龄的周炳杰总忍不住拿出那件蓝灰色军装,悄悄抚摸军装上闪耀的军功章。在老人的记忆里,温州城解放的那一天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

  周炳杰1928年出生在乐清芙蓉一个普通农家,16岁那年他加入乐清人民抗日游击总队,后编入浙南游击纵队。1949年解放温州时,他是浙南游击纵队三支队第三大队八中队的中队长。日前,在老人的家里,他用带有浓厚温州腔的普通话,娓娓诉说那段令人激情澎湃的战斗岁月。

  1949年4月底,周炳杰所在部队驻扎瓯海区泽雅镇周岙村附近待命,只等和平解放温州城的号令。终于在5月6日傍晚,游击纵队接到了进军城区解放温州的命令。作为中队长的周炳杰带领100多名战士星夜兼程,经过藤桥、上戍、仰义、双屿等地,在5月7日清晨4点多钟到达了黄龙山。

  然而为了成功解放温州,上级下达指示:周炳杰的队伍必须守在西郭城门外,防止有非起义国民党部队向西逃窜。心心念念盼着温州解放,真到了这一天,却只能驻扎在城外,一步也没挪移。老人说,那时候的他是多么想进城看一看。

  就这样他们在城门外守了6天6夜,其间有很多市民出城,用不停歇的热烈掌声表达他们内心的崇敬和感谢。虽然没能进城,但周炳杰却很自豪,因为他们的坚守,温州的西城门没有逃出一个敌人。

  距离温州解放6天后,周炳杰接到上级命令:国民党国防部交通警察总队有1200人从杭州逃窜到温州。为了新解放的温州,他们又一次奔赴战场,浴血厮杀。

  5月13日这天,周炳杰的队伍和国民党军在藤桥,狭路相逢了。

  虽然已经时隔70年,但老人对藤桥的战斗,记忆犹新。在藤桥一座1米20公分宽的木头桥上,他带领100多名战士在桥头和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斗。他说:“国民党反动派用的是美式装备,我们虽然也有机枪,但是数量和装备都比不上。”

  那时候周炳杰已经提为中队长,是战斗的指挥员之一,而他们连负责助攻这座桥。藤桥的战斗异常激烈,敌人用重机枪疯狂扫射,周炳杰和战士们谁都没有退却。战斗进行到最后,周炳杰带领战士冲过了桥,把敌人一个连的枪缴了。

  藤桥战斗他们共缴获8挺重机枪,22支轻机枪,500多支冲锋枪,步枪100多支。带着这些缴获的武器,来不及回首再多看一眼解放后的温州,周炳杰跟随大部队继续追击溃逃的国民党残部。

  他先后转战温岭、黄岩一带,参加小门岛战役,到广东南海舰队司令部任职,直至1979年11月才调回温州。

  回忆往昔峥嵘岁月,老人一直骄傲自己在温州解放的那一天,守卫了胜利的果实。但他也深深抱憾,没能亲眼目睹城内解放时的盛况。老人的遗憾直到从部队退伍回温工作之后才稍稍得到弥补。

  如今,91岁的周炳杰依旧耳聪目明,晚年的他喜欢收看中央台和地方台的新闻,也喜欢各类军事题材的纪录片和电视剧,生活安详又充实。

洪水平向记者展示珍藏的旧照。 王民悦 摄

  全程记录努力,不放过每句话

  采访人物

  洪水平

  人物身份

  温州和平解放谈判亲历者

  前几天,见到温州和平解放谈判唯一在世的亲历者、95岁高龄的洪水平时,两张珍贵的旧照正摆放在他的桌上。一张是1949年1月在根据地拍的,照片里的8位小伙子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浙南游击纵队政治部成员,站在左边第二位的就是洪水平,那年他25岁,板寸头,腰间挎枪,神气十足。另一张摄于1990年5月华东医院病室外,是曾任中共浙南特委书记龙跃与洪水平的合影,背面有龙跃的签名题字:水平同志存念。

  这两件见证历史的信物,安放在了一栋毫不起眼的市区老房子里,陪伴着主人,一住就是30多年。

  此刻,讲故事的老人就倚靠在藤椅上,身着蓝白衬衫的他显得格外精神,回忆起70年前的红色岁月侃侃而谈,思路尤为清晰。他时不时在白纸上写下几个名字,幕幕往事便浮现眼前……

  那是1949年5月1日,深夜。瓯海郭溪岭头村景德寺东面的三间两进平房里,透出亮光,一场改变温州城命运的历史性谈判正在进行。房间里,挂着共产党党旗,三张铺着蓝白格子被单的八仙桌拼成会议桌,桌上放着热水瓶和茶杯。嘶嘶作响的煤气灯下,是八张严肃的脸,其中四人是浙南游击纵队代表胡景瑊、曾绍文、郑梅欣、程美兴,另外四人是国民党陆军第200师师长、陆军少将叶芳的代表卓力文、王思本、金天然、吴昭征。还有一人,坐在谈判桌一旁的小桌子边,正奋笔疾书,他就是时任纵队的政治部干事洪水平,也是谈判现场唯一的记录员。

  “我全程负责记录,自问记得很认真,努力不放过每句话。”洪水平清楚地记得,谈判草案一共油印了9份,他也拿到一份,上面印有最高机密字样。在双方逐条讨论时,虽然十分严肃地字斟句酌,但均心平气和。可到次日凌晨3时半,谈及军事防区安排时,双方陷入了僵局。

  短暂休会后,双方签订了《关于叶芳将军率部反正起义之协定》。那一夜,过得很漫长。会场除了送水和摆弄煤气灯的警卫员外,严禁任何人进入。几次进出会场的,只有洪水平一人。“大约在半夜,警卫员附耳低声要我到后进房间去,我看见纵队司令员兼政委龙跃同志站在那里,隔着板壁倾听动静。他问我谈得怎么样,我说都还顺利……后来知道,他只站了一会就走了。司令员深夜来访,是要了解谈判情况,作出最后决策。”

  5月4日,双方再次会聚于此,就进城细节进行具体磋商。6日下午,叶芳宣布起义。当晚8时,全城戒备,浙南游击纵队分三路进城。7日凌晨,温州城完整地回到人民手中。

  “促成此次起义的重要因素有很多。”洪水平向记者透露了一些鲜为人知的历史细节。“叶芳的左右手,人称‘内事不决问天然,外事不决问思本’,他的秘书金天然起了一定的作用。特别是天然的夫人,是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会员,思想进步,对当时的形势比她的丈夫看得更清楚。她对天然的影响,间接地影响了叶芳。”

  解放后,洪水平与金天然一同共事,分别任温州市人民政府秘书科科长和秘书……

  如今,这位已入耄耋之年的长者,活得明白、健康和轻松。离休后的他,“吃饭散步睡大觉,读书写字做文章”,迄今为止出版了《温州城下》《伍家旧事》等12本书。今年下半年还会有新作面世。他家门口贴着一副对联:“敢道白发神仙眷,只是平头百姓家。”摆正自己的位置,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1953年11月30日,温州市卫校首届医士白累德实习小组留影。前排左一为许岳林。 采访对象 供图

  夜夜摸黑急行,准时送上电讯稿

  采访人物

  许岳林

  人物身份

  浙南纵队司令部电台通讯员

  岁月早已染白了许岳林的两鬓,却并未磨灭那段历史的记忆。

  许岳林“干革命”是从14岁开始的,那一年是1947年,许岳林在永嘉县立中学读书。高三学长沈大同是一名学生地下党,通过许岳林在黑板报上做的一首诗认识了许岳林,“看”中许岳林老实、可靠便试探性地询问他是否愿意为地下党工作,许岳林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许岳林负责起为地下党送信送书报的任务,一跑跑了两年,每次都能圆满完成任务。1949年温州解放前夕,全城戒严,主要街道上均有设卡,入夜后百姓便不能通行了,许岳林隐隐觉得情况有些不一样了。5月7日早上许岳林出门时发现街上格外冷清,原先一大早开门做生意的店铺均没有开门,很快便传来消息温州已和平解放。

  温州解放后约一个月,许岳林调到浙南纵队司令部电台,学习报务兼做通讯员。让许岳林至今印象深刻的是电台里的一台手摇发电机,电台的运转全靠这台发电机来发电。但是手摇发电是个力气活,当时一天定时收发加上临时紧急收发电报不下四五次,每次时间短则半小时、长则一个多小时,发电员只得铆足了劲儿地摇机器发电,总是累得满头大汗,下气难接上气,许岳林和报务员就时常主动跑上去接力发电,让发电员得以片刻休息。

  温州虽然已解放,但局势并不稳定,国民党的飞机经常飞来骚扰,尤其在沿江一带还会投放炸弹,情势挺严峻。负责送电讯稿的许岳林压力挺大。每天晚上八九点钟左右,电台会收抄新华社电讯,台长在当晚11点钟前翻译好,就交给许岳林送去报社用于第二天刊发,许岳林记得台长总是一再叮嘱他,必须尽最大努力以最快的速度把电讯稿送到报社,决不能让报纸“开天窗”。当时的报社设在大南门花柳塘,从电台所在五仑头步行过去大约有10里路,不管刮风下雨,许岳林总是一路小跑,不敢有任何耽搁。

  出发之前,台长还会把当晚的“口令”和“特别口令”告诉许岳林。许岳林向记者解释,“口令”是两个字组成,如“解放”“民主”等;“特别口令”则复杂一些,由四个字组成,如“红旗飘扬”“耕者有田”等。沿途,哨兵看到有人就会喝问:“哪一个?”如果是自方人员就回答:“同志。”哨兵接着问:“口令?”来人只回答“口令”的第一个字。哨兵认可后会说:“通过!”。“口令”的第二个字是作为哨兵“回令”用的,一般情况下,并不用哨兵回令,以免泄密。在特殊的情况下会用到更具保密性的“特别口令”,前两字作“问令”、后两字作“回令”。

  用油布包裹好电讯稿、在身上仔细藏好、认真记下口令,许岳林就上路了,一路上漆黑一片,没有路灯也没有行人。虽然晚上容易犯困,但许岳林总是强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因为一路上会接连遇上一个又一个岗哨,必须迅速、清楚地回答“口令”,不敢有任何马虎。

  1949年8月浙南游击纵队改编为浙江警备一旅,许岳林编入三团,送电讯稿的工作就停了下来。1951年许岳林进入温州卫生学校读书,成为温州本地培养的第一代临床医生,毕业后开始悬壶济世。

  来源:温州日报

  记者:金叶 夏婕妤 王民悦 夏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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