矾山至前岐挑矾古道共有两条,开通于清康熙年间。一条的起始点在矾山镇深家坑石门,终点至福建省福鼎县前岐镇岐阳街海尾路妈祖庙。东西走向,路经石门—隔头—新岭湖—新岭头—新岭头亭—新岭脚—柯岭脚—大岭头—贡头曾—龟岭亭—前岐妈祖庙,全程约20千米。古道由乱石铺设路面,平均道宽1.8米。另一条的起点在矾山镇溪光村,路经溪光—垟心亭—埔坪,至柯岭脚与深家坑石门至前岐的古道相接后,复叠前行,终点亦在福鼎县前岐妈祖庙,全程约13千米。苍南矾山明矾开采始于明洪武年间。初始,明矾的用途仅用于治病、净水、农副产品及海产品的加工,故一般只作为农家副业自产零售。明永乐年间,温州等城市已将明矾作为纺织染色等工业的原料,市场需求量大增,销路进一步扩大,出现了产业化生产和较大批量销售,逐渐通过赤溪港由海路运输到温州、宁波等地销售。
苍南矾山与福建省福鼎前岐镇一山相隔,山水相连,前岐镇水路与沙埕海港相通,是明矾外运的好码点,这是挑矾古道开通的前提条件。明矾开始产业化生产之后,生产明矾所产生的矾浆和矾砂,必然通过溪流排向地处溪流下游的前岐,给前岐水源造成了一定的污染,影响了前岐的农业生产。清康熙二年(1663),前岐的民众以矾浆水污染农田为由,逐级向上控告,惊动朝廷,至清康熙九年(1670),康熙皇帝下诏“赤垟(矾山的老地名)炼矾,恩准孤贫度食,矾浆水必汇入海……”,恩准矾山炼矾。康熙皇帝的诏文刻成石碑,至今仍立于矾山福竹湾的白爷宫内。但为了弥补前岐民众的损失,经协商,将矾山所产的明矾散装挑至前岐中转,再装运到沙埕,通过海运外销,让前岐人能有一份劳务收入,用于贴补矾浆污染所造成的损失。同时,经公众议定,每百斤明矾经过前岐,前岐可抽相应的抽头,作为损失的补偿。矾山至前岐的古道就这样开通了,并初具雏形。
至清乾隆九年(1744),宁波商人来矾山建了第一座正式的明矾冶炼厂,烧矾、炼矾从家庭式的移动作坊,发展为较大规模的工业化生产,产销量进一步扩大,矾山至前岐的挑矾古道也随之热闹起来。清乾隆年间,前岐地方公议,矾税每百斤抽钱二文,以资供奉前岐天后宫香灯之资。嗣后,因矾浆污染和抽收矾捐曾发生过多起纠纷,当地官员均以乾隆年间的公议方案为准,维持原有明矾运输秩序。
清道光二十五年(1845),时任福鼎县令的江苏高邮人进士出身的高鸿飞出示的禁碑已经遗失,清同治六年(1867),福鼎县令出示的禁碑至今仍完好地立于前岐镇岐阳街海尾路妈祖庙内,可见前岐民众对这块碑文的重视。
至清光绪二十年(1894),日本开始通过台北、台南渔船,由沙埕港进口矾山所产的明矾,矾山至前岐的挑矾古道更加繁荣。据光绪年间的福建海关记,矾山日产明矾约50吨,其中90%的明矾,经福鼎沙埕港运销国内外,也就是说,每年至少约有20万担(10000吨)的明矾,由挑工用肩膀自矾山经过古道挑往前岐镇当时设有矾馆的妈祖宫过秤。按每年365天,天天有人在挑矾,人均一担挑80公斤计算,当时每天有三四百名挑矾人往返于这条矾路上。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由于日本入侵中国,海上运输受到了干扰,挑矾道路改向藻溪通过内河运出,矾山至前岐挑矾古道开始中落。1940年3月,为了更多地搜刮民脂民膏,时任平阳县县长的张韶舞和时任平阳县昆南区区长的张伯康,狼狈为奸,擅自设立“平阳县明矾管理处”,限令矾山明矾只准从赤溪出运,故通往前岐的挑矾古道曾一度中断。1957年,矾山至灵溪的公路开通后,明矾全部改用陆路汽车运输,挑矾古道全线停运。
现在,矾山至前岐的挑矾古道的大部分路段,由于失去了原有的功能,人迹罕至,且遭受了台风等自然灾害的损坏和农业生产、农村建设的改造,已经有些残破,但沿途还较为完整地保存着2条矴步、3座路亭、6座神庙和祠堂、一条老街遗址、30多间石屋等。这些建筑仍可使人遥想当年古道沿途的热闹与繁华。
清光绪十六年(1890),日本商人通过台湾的货、渔船,大批量购进矾山明矾和矾山周边地区出产的茶叶、桐油等农副产品,同时,通过沙埕港大批运进布匹、煤油和日本产的杂货。这些货物一出一进,极大地拉动了浙闽边界的经济贸易,在浙南闽东地区造就了一批工商业者。毫无疑义,这些物资的交流,大多也是经过挑矾古道出入浙江的。在对台对日贸易最盛时期,浙闽边界的海边小镇霞关镇,因地处沙埕港外港而受益,运输业迅猛发展,在短短一两年时间内,一个常住人口不过5000人的小镇,就出现了数十艘对台运输的商船和数十家对外贸易商号。以开采明矾为生的矾山人,也因明矾生产而比周边农村地区富裕,因此,马站、前岐等地的漂亮姑娘,不断嫁入矾山矿区。矾山周边地区的富商,见采矾炼矾有利可图,也纷纷将资金投入到明矾采炼业,当“矾头家”(即老板)。
经济的交流、人才的流动,同时拉动了文化交流。浙南闽东两地居民,也因明矾贸易的发展,交流更加频繁,民间习俗也逐渐相融合。流传于苍南地区的布袋戏、渔鼓等民间表演艺术的艺人也随着挑矾古道的开通与繁荣,进入到闽东地区表演。现在,在前岐妈祖宫里还可见到村民聚集在妈祖宫用录音机听苍南渔鼓的场面。还有一些民间信仰习俗,如妈祖、陈十四、马仙娘娘、杨府爷、晏公等民间信仰习俗,及其有关祭祀活动中的铁枝、平阁、马灯等文化活动形式,也通过挑矾古道在浙南闽东往返交流。挑矾古道周边地区因此形成了独特的浙南闽东文化圈。
1939年春,中共鼎平县第一次代表大会,在挑矾古道经过的村五箩自然村召开,“贡头曾”等古道周边的村落,成为中共鼎平县委的重要活动场所之一和马克思主义的传播点。矾矿所在的矾山,古称赤垟,赤垟四面群山环绕,中间形成一个盆地,赤垟溪自东向西向流,至出口处称之为“水尾”。水尾是矾山至前岐挑矾古道的必经之地,也是起始点之一。
矾山的水尾,自然景色十分壮丽。溪流转弯处,是一道类似于丹霞地貌的山梁,泛着赤褐的色泽,在夕阳下更为壮观。溪流环绕山脚,在西尽头出口处,形成一个大水潭,潭水清澈而不见底,这个潭称为“钟潭”。相传潭内沉着一口大钟,原来是山上庙里的用钟,被一场大水冲入潭底,但常会自水底浮上水面,发出锵然之声。每次沉钟浮出,并发出嗡嗡的响声,来年明矾必定旺销。后来来了一位和尚,在潭边念念有词,沉钟听到和尚的咒语骤然浮起,钟缘碰到了岩石,刚发出嗡嗡的响声,就又沉入水底。此后,再也不浮出水面,“矾势”(明矾的销路)就日渐衰落。
这个传说应在清乾隆早期或之前。关于这点,有清乾隆二十一年(1756)平阳知县徐恕赋所写《咏浮钟》长诗可以作证:“澄潭窈无底,中有神钟潜。往时悬寺阁,光气霏华檐。洪水倏宵发,漂堕于此淹。骊龙抱珠睡,错处不敢嫌。铣于激巨浪,钲甬摩赤磏。有时出水面,册氓争趋觇。荇藻栖盘螭,碧染于思髯。沙际乍游衍,飞雨俄四沾。灵异不可诘,欲辩口已箝。钟工号凫氏,虽取虚浮兼。讵有万钧重,轻举如芒纤。沉浮验晴雨,难以常理占。指筇蹋硗确,探奇意一适。波光射高壁,皎若镜启奁。凉风披修修,倾崖立阽阽。彷佛迹水内,旋虫见微尖。何当邀梵僧,咒出得快瞻。触类疏异闻,筠官聊一拈。飞跃诸幻迹,一一归搜寻。谁广齐谐志,于此须续添。”这首诗洋洋洒洒,颇为形象地描写了钟潭及其传说故事。
现在,这个传说随着挑矾古道的荒废而被人们所遗忘,但已经被记入了民国《平阳县志》卷五十二《古迹志一》载:“浮钟,在赤阳山。相传昔有寺在山上,一夕为大水漂去,其钟坠潭中。每钟浮,则必雨,土人常以为占。后高僧至,咒之,钟果上浮,触石铿然,乃没。”
钟潭的东上侧,建有几座颇为壮观的炼矾高炉,这几座高炉经常被摄影爱好者作为矾山矾矿的代表形象,拍成照片,刊登在《国家地理》等各类期刊和报纸上。
钟潭上方类似丹霞地貌的山,是一座矿山,几百年的不息开采使整座山已被掏空,露在悬崖外的几个深邃的洞口,仿佛是几位饱经沧桑的老人的目光。
道路出石门,上一道岭,再过两个村庄,前方有一座路亭,叫新岭头亭,亭所依傍的山岭就叫新岭。新岭并不是很陡峻,但也有几分坡度。经过一座树木掩映的民宅,近岭脚的路旁有座小神庙,边上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攀满了藤蔓,看上去甚为古老。用手扒开藤蔓,碑上所刻字迹一笔一划,清晰可见。
这块高128厘米、宽55厘米的青石碑,额楷书阴刻“奉道宪严禁”5字,文楷书阴刻12行、满行29字,刻立于清咸丰七年(1857)十一月,是温处海防兵备道长官,根据监生李昕等人的呈请,颁发的禁止向矾户勒索钱财的禁示令。
下了新岭,再过一条矴步,翻过一座小山包,就到了柯岭脚村。柯岭脚是一座风光秀丽的小山村,村庄树林茂密,村前小溪蜿蜒,四周小山逶迤。村后露着斑斑红壤的小山,称作乌岩山,早在商周时期,就有人类在此活动。山东向坡度平缓处,至今保存约有1000平方米大小范围的古人类活动遗址。考古学者曾在这里挖掘出商代遗留下来的陶片和石器。若暴雨过后,这山上还不时可以拣到一些石矛、石锛、石砍刀等古迹遗物。
从柯岭脚翻越一道山岭,岭的顶端就叫做大岭头。往前行,再翻越一座山,沿山绕行就到了贡头曾。贡头曾是中共鼎平县委重要的活动村落,可以说是浙闽边界的根据地之一。过了贡头曾,就到了浙闽边界的龟岭头。龟岭头山脊上是一个十字路口,一向通往刘厝,一向过路亭通往龟岭脚,一向通往堵脚岭和八斗岭,一向通往贡头曾。龟岭头上原有一个路亭,称龟岭头亭,现路亭已经被拆了,只留下路亭基址和路亭的挡风墙。这座路亭的挡风墙略显弓形围于路亭面向龟岭脚村一侧,建有孤形拱门与路亭和道路相通,拱门一角立有一方青石质石牌,上镌有“福鼎界”三字,因该围墙刚好坐落于浙闽交界地,又似一座关隘门,浙江方向的通行人往往俗称之为“龟岭关”或“龟岭隘”。龟岭头的山势略高于周边的山脉,站在龟岭关前,放眼远眺前岐岙和远山近水,无限风光尽收眼底。
下了龟岭,就进入了福建的地界,进入属福鼎市前岐镇管辖的龟岭脚村。自龟岭村再往前行约十里路,经过岐阳古街,就到了挑矾古道的终点前岐妈祖庙。
前岐妈祖庙,位于前岐海尾,又称“天后宫”“妈祖宫”。始建年代不详,据清嘉庆《福鼎县志》记载,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重建,清乾隆二十年(1755)知县萧克昌拨资重修,是前岐镇民众祭祀海神妈祖和开展文化娱乐活动的重要场所。整座建筑占地面积2000平方米,呈四合院结构,戏楼居前,大殿居后,两侧建有厢房。庙内立有清道光二十五年(1845)刻立的《奉宪勒碑》,碑文清晰可阅。现大殿已经拆建,两侧厢房和戏台仍保持明末清初的建筑风格。戏台,置八角拱顶,由四根方石柱为支撑架,台前二石柱刻有一副对联:“做些忠孝节廉教人葫芦依样,看这王侯将相笑他傀儡登场”,联辞内容富有哲理,耐人寻味。戏台两侧是厢廊,厢廊两层结构,两侧均开设门户与戏台相通。神庙台门也保持旧时风貌,宫门前的一对楹联:“霞帔云冠海上仙迹隐现,瑶函玉简熙朝宝命辉煌”,见证神庙香火的旺盛不衰。